已经是半夜了，小红军李炳甲在睡梦中被人推醒，他翻身坐起来，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的眼睛，才认出是连里常给大家剃头的蒋长礼。蒋长礼低声说：“小鬼，跟我来一下。”

　　大巴山区的夜雨是有名的，潇潇秋雨，打得宽大的芭蕉叶发出清脆的响声。一阵紧一阵松，好像是在演奏一曲浑厚的乐曲。蒋长礼把屋门口的蓑衣拿来对李炳甲说：“来！两个人顶。”李炳甲把敞开的衣服往怀里合了合，就挤到蒋长礼那宽宽的身旁，两人一起顶着蓑衣，踩着泥泞的小路，朝村外走去。

　　出了村，二人沿着小路爬上了夔门关的顶上。山上有一座倒塌半截的山神庙，他们穿过破庙的庭院，到了庙里。这时。李炳甲看见高高的庙台上放着一盏马灯，灯光下，坐着同连队里的三个人，他们见蒋长礼、李炳甲二人进来，都站了起来，把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二人的脸上，看样子是专门在等他们。

　　蒋长礼是湖北人，在连里，大家都很尊重他。莫看他平日里少言寡语，可连里哪个人有了困难，他总是不声不响地帮你几把。连里很多人总是像对待兄长一样信赖他。

　　静静的山神庙里，被雨水浸透的四周墙上，泥沙沙沙地往下掉，黄黄的灯光照着蒋长礼黢黑的脸膛，往常他那种温和、憨厚的神态，今天显得格外庄重。他走到李炳甲面前，十分严肃地说：“小鬼，你愿意不愿意加入中国共产党？”

　　李炳甲真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，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，只是瞪着眼睛，直愣愣地望着蒋长礼。蒋长礼看了看李炳甲，接着又说：“共产党就是领导劳苦大众闹革命的党，革那些‘灰棒老二’的命，使穷人翻身得解放，过上好日子。咱们红军就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支革命队伍，共产党员就是要一辈子为穷人斗争，让天下的穷人都能吃饱白米干饭，穿上暖和的衣服……打‘灰棒老二’的时候，冲锋要跑在别人前面，撤退要在别人的后面，要不怕流血，不怕死……”

　　没等他讲完，李炳甲就兴奋地站了起来，急切地说:“愿意!蒋老哥。我从参加红军那天起，就决心跟共产党干革命、消灭所有的‘灰棒老二’，解放劳苦大众，一辈子为穷人斗争，不怕死。”

　　蒋长礼点了点头、对其他三个人说：“好！咱们现在开会，讨论李炳甲同志入党的问题。由我来做他的介绍人。”接着，他向其他几个同志介绍了李炳甲的情况。他说李炳甲革命坚决，作战勇敢，完成任务出色等。最后，他郑重地说：“同意李炳甲入党的同志举手。”他首先举起了右手，接着，其他的几个人也举起手来。李炳甲不知不觉地学着他们的样子，也举起了右手……

　　山神庙里，马灯的火苗燃得更加明亮。李炳甲被这个从未经过的场面激动得两颊发烫，紧紧握成拳头的右手也渗出了热汗。

　　“好！全票通过，放下手。”蒋长礼说完，走到李炳甲的跟前，像熟悉的老朋友一样握住李炳甲的手说:“恭喜你，李炳甲同志。”其他几个同志也轮流和李炳甲紧紧地握手……

　　李炳甲入党后没多久，蒋长礼悄悄地把李炳甲叫到一边说:“哎!小鬼，该交党费了。”

　　李炳甲望着他说:“怎么，还交钱？我可啥子都莫得，交啥子呀？”

　　蒋长礼说：“你去把河里头那些白色的小鹅卵石捡来，交给我，就算是交了党费。”

　　听了他的话，李炳甲认认真真地到河边捡了两颗光滑、洁白的小鹅卵石，交给了蒋长礼。这就是李炳甲的第一次党费。后来李炳甲才知道，红四方面军基层党员大都是这样，每月捡上几颗洁白的鹅卵石交给支部书记，一个月后，支部书记把上月的“党费”埋入地下，再保管新的“党费”。

　　半个世纪过去了，晶莹的鹅卵石对于李炳甲历历在目，并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消失。他说：洁白的鹅卵石是一种象征，象征着一个共产党员的纯正无私，象征着对党的事业的忠诚……